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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小众书坊坊主按：
小众书坊即将迎来创办5周年。这5年中，小众书坊策划出品了大量精品诗集，受到诗人和读者的青眼相待。“小众雅集”公号将开辟“小众书坊精品诗集展”，对精品诗集作一回顾，也向读者作一次再推荐。“匠心出版，诗意生活”是小众书坊的宗旨。我们认定，诗歌是艺术，诗集出版也是艺术，好的诗歌需要好的出版，我们将一直为之努力！
《数羊》
东大陆青年诗丛
作者：尹马
东大陆青年诗丛
小众书坊出品
中国青年出版社
《数羊》是云南诗人尹马的诗歌新作集，共收入作品余首。尹马一直生活在云南乡间，习惯与大地上最不稀奇的事纠缠，终日沉溺于残缺不全的民间习俗中，像个农民一样不紧不慢地迎接每一个节令，在城乡一体化的缓慢进程中等待一首诗的临幸。在乡间，诗人看到了令其沉迷的各式各样的民俗礼节和能让人笑出眼泪的一出出闹剧，他试着将其中一些故事串成“诗”，这些诗便在这一本名为《数羊》的诗集中。诗人坦言，春风中，把写过的人和事再写一遍，或者把失去的东西再失去一遍，心里能获得无边的惬意。
尹马《数羊》诗欣赏
01
数羊
数羊我是认真的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数到出错，就倒着数回来如果你真有那么多羊，如果你的羊在同一天死掉，剩下最后一只你还可以这样数：一只，一只，一只……很快你就睡过去了，很快你就能梦见死去的羊它们会站在一块腐烂的云朵上吹着同一片树叶去会见不同的草原，和亲人
02
大雨
大雨倾盆。雨帘中有树
有被大风折断的闪电
有不顾雷声喝斥的人，去了对面的悬崖
一场雨从少年下到中年，还下
一树草垛丢下晴天的影子，还拼命地
回头，看自己身后
一个人从乡下赶回乡下，找不到
一座破庙，想不起一扇虚掩的柴门
大雨倾盆，雨帘中有树
他去雨中躲雨
03
她唱
在一棵树下唱一片森林
在寒风中唱一坡牛羊
闭眼唱一座山冈，流泪唱一个人
她是那么美丽
那些喊也喊不出形状的从前
洗也洗不掉的昨天，是苍白的
我听得出
姑娘始终不愿替我唱出
最锋利的乡愁，最柔软的月光
她梳理的夜色
和城市上空的雪片
一样轻盈，缥缈
我还是爱不上她
我还和原来的我一样粗糙，一样执拗
一样死无出息。
04
乡下
春风中，喊一声我的小麦
它就疯狂地生长；喊一声我的马
它就使劲地打盹
我从清晨喊到黄昏，祖母烦了
就用一块白布盖住身体
春风有吃人的胆子
敢让姐姐枯萎，情人凋谢
春风有明媚的笔画，用来招惹
妈妈头顶陡峭的蓝
春风中，我被缩小在父亲的中年
只能请一坡小麦，和一匹马
替我盯紧一列绕道的火车
只能在妻子的妊娠期
修改山河的病句，拼写田地的笑容
与农事不痛不痒地耗着
05
门
一扇门在一堵墙上。一扇门被拉开一堵墙忍不住疼了一下门内的父母，忍不住探出头来香椿树上的老喜鹊，忍不住转身飞走一串钥匙在腰间摇晃。天空和马路在摇晃，院子里的父母在摇晃一扇门被卸下，哐当一声。一个人看不见另一个人，他们被挂在同一堵墙上
06
聊天时代
在江边喝酒，打电话
我向一个人描述此刻的快意
那么炙热的江面，居然
有一阵凉风拂过，有三五人
向黑夜露出丑陋的膀子
他正在鄂尔多斯的郊外
和一个姑娘，聊着草原和马匹
他说江水太咆哮，切莫高声语
他说，茫茫人海中
我听不到你的孤独
07
布谷
梧桐高大，叶子往下掉，残花往下掉
布谷鸟一声声，从山上，往下掉
旧房子在春雨里洗过，黄昏时分，瓦檐上
有金黄的太阳往下掉
行人马失前蹄，一头栽入乡村
看见梧桐，在宽大的叶片上画风；看见风
在花瓣上掀开蚂蚁的床单；看见床单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布谷鸟一声声，喊蚂蚁回家
蚂蚁有金黄的亲戚，金黄的身子，摇晃在
金黄的瓦檐上
行人披着新鲜的马皮
在春天听鸟。布谷鸟一声声喊，用的是
他的喉咙。
08
活着
毛二上午活着，是为了中午能看见自己
并把自己撑饱；王五下午活着
是为了在黑夜里对自己说一声晚安
然后沉沉地睡去；赵九，活着是为了
坐在山冈上，看天空的云朵
你挤我我挤你地发疯
我的父亲，六十多年来，他活着
是为了救活后山的七亩土地
让我活出个人样。我活着
是为了给你
看得见的卑微。
09
贩马图
它们皮毛光滑，四蹄轻盈
骄傲地行走在乡场上。作为马
理应打着响鼻，来自不同的
岔路，胃里藏着一小块天下
作为一根被加长的绳子，另一端
应该是一棵树。一匹马不能
只栓在同一棵树上，一匹马可以
同时向两棵树，亮出坚硬的身子
一个大汉坐在石头上，看马斗
作为一个贫穷的大汉，他多么快活
不像一个端着酒碗的老者
两面三刀，像个巫师
贩马者，每一匹马都是他的偶像
每一声嘶鸣，都是一件妇人的小袄
作为一个有钱的瘦子，老是在别人的故乡
走来走去，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10
天上谣
一架马车最终要去的地方。一棵树
伸着手也够不着。一亩棉花和一个小女孩
从童年到耄耋，也不敢抬头瞧
一根火柴擦亮雪白的身子，也找不到
一条醒着的路最终通往的地方
一只来过的苍鹰，尸骨回不去了
一片挂着的云朵和一坡青草，从清晨到黄昏
啃着岁月的指甲。哎呦一声
一个你和一个我，同时被绊倒
一口黝黑的箱子，一件破旧的棉袄
一个可爱的人间，一群人在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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